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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高適:上賊船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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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高適:上賊船了!

七娘的想法簡單粗暴。

以長安為中心, 有許多條宮驛大道。其中有一條南越秦嶺,通往蜀中,名做“陳倉道”(故道)。

這可是安史之亂爆發後, 天子西逃線路必經的要道①。若那一日果真無法扭轉, 她把控住陳倉道, 便等同於控住了李隆基。

賀知章可不知道看似乖巧的女郎有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。

小老頭只覺得哭笑不得, 引著七娘出了驛廳。

他們所在的這處重慧館是潼關道第二站,館內不止設有驛廄、驛庫、驛廳,還依照山勢建景觀, 做水池,使得驛站內的環境清幽, 面面兼備。②

賀知章帶著七娘立在驛廳外大略覽過,笑道:“經營館驛可不只是吃飽喝足,遮風避雨那般簡單。像是泛舟垂釣,聽雨觀花, 憑欄賞月……這些文人雅趣可一樣都少不得,你能做到嗎?”

七娘梗著腦袋不認輸:“……不就是雅趣和格調嘛,從細微處也可以入手的,不一定非得大手筆。”

她心裏也清楚,當今陛下如此喜歡裝點盛世門面, 必不可能錯過驛傳。因而,驛站不只要滿足往來驛傳的公私行旅, 亦是大唐強盛的有力彰顯。

賀知章搖頭苦笑。

凡天下諸州稅錢, 三年一大稅, 每年一小稅, 再加別稅八十萬貫,皆用於軍國傳驛郵遞、外官月料及公廨。

也就是說, 每三年朝廷就有二百三十萬貫錢下發往一千六百三十九所驛站中。聽起來好像是一筆不小的錢財,然而放到每個驛館內,每年只能得四百六十七貫。③

“這四百六十七貫就是朝廷啟動驛館的所有經費,而驛長就要琢磨如何經營、放貸、買賣,才能迅速供給驛站日常所需。”賀知章望向七娘,“你可有這等資本啊?”

方才賀知章提到的這些經營驛館之道,在大唐有個專有稱呼,叫做營驛。

一般情況下,營驛不足的驛站,往往沒有充足的資金供給驛馬,就會需要周邊百姓以私馬補貼驛站的臨時需要。

這種現象在當今的大唐普遍存在,對沿途百姓來說已然成為又一份負擔。甚至許多馬戶為了不被“臨時征用”馬匹,選擇不再養馬。④

誰能想到,天下馬匹銳減,王朝的驛傳與軍力下降,竟然只是因為全唐的三十裏一驛。

驛傳無錯,初衷無錯,錯的不過是上位者的執政風格。天子越喜奢靡,底下自然不乏投其所好的鷹犬。

君王言行之重,左右了王朝的走向。

七娘聽賀知章講過驛站背後的門門道道,默了許久,才肅著臉答話:“我雖然還沒有這本事,但我阿翁一定能行!”

賀知章微怔,隨即暢笑出聲:“隴西李氏在劍南這一支確實精於商道,倒是老夫忘記了。只不過,旁的富戶被捉驛總歸有些不情願,你這般上趕著去做,可是有了成算?”

七娘這會兒卻只笑:“一個秘密。等回了嶺南跟阿耶商議過,才知道行不行得通。”

她不說,賀知章自然也不會去逼問。

車駕重新啟程上路,走走停停,隨著賀知章的身體狀況前行趕路,十日之後到了東都。潼關艱險,老人家到底吃不消,才到紫薇城外便坐不住馬車了。

老的倒下,萬事還得靠小的。

七娘輕車熟路地帶領一行人下榻驛館,命人請了醫師瞧過,看著賀知章喝完湯藥睡下,才掖好門出去。

門外,阿尋整裝待發:“七娘子,車已經套好了,這就出發去王屋山?”

七娘應聲:“走吧,許久不見,也不知她還認不認我。”

阿尋多瞧了七娘一眼。

這些年他隱隱察覺到七娘的一部分身世,雖然詫異,卻也不多問。此刻,腳下稍頓之後,便牽了馬恢覆一派淡然:“我隨娘子同去。”

山路被兩隊兵衛嚴防死守。

七娘撩開車窗紗幔,聽阿尋稟報:“七娘子,上王屋山,必須要持盈法師的許可才成。”

她挑眉掃了一眼山道前的兵衛。

這些人統共不超過二百人,似乎是陛下收回親妹妹的公主封號後,心中愧疚,才留了一小只府兵供她差遣。

七娘運氣不錯,正琢磨如何快速通過此地,就聽上頭遙遙傳來一聲問話:“何人吵嚷!今日是三十六洞天道人們抵達靈都觀的日子,攪了聖人通仙的大事,你等如何擔待得起?”

居然是容之。

當年在公主府的青衣婢子,如今只著一身道袍,越發飄逸之姿。當年,她一心護主落下病根,此刻即便是厲聲呵斥人,也顯得中氣不足,風一吹,話音都吹散了。

七娘跳下車:“容之阿姊,是我。”

容之分明與七娘隔著不短的距離,卻一下子就將人認出來,歡喜道:“七娘子!”

她連忙將七娘迎上山去,邊走邊道:“娘子知道你是從洛陽入長安的,可惦念許久呢。還埋怨說,要不是為了替聖人督管煉丹,早就去了紫薇城,說不定有機會碰到你。”

時隔多年,七娘早已對身世變得平靜。

就像此刻,容之在一旁訴說著親生阿娘的想念,她卻無法生出一絲一毫的同理心,亦無法憐愛。

她只好打個岔問:“聽說持盈法師在為陛下煉丹?”

說這話時,兩人已經越過道觀大門,行至丹房片區。不等容之答覆,持盈本尊便笑著接了茬:“我猜到你也許會來。既然來了,你自然已經知道我在做些什麽。”

三月天,山間的雪卻還沒化去,遠遠堆在房檐底下。

持盈穿著道袍,從白雪之間行來,倒真有幾分出世仙人的氣韻。

七娘被對方直白淡然地戳穿來意,也不覺得有何不妥,就像多年前,她在公主府被套了話一般。

今日同樣也是一次博弈。

年紀閱歷吃了虧的女郎暗暗攥了拳,面上卻笑道:“今日冒昧叨擾,想隨持盈真人瞧瞧丹房之內有何乾坤,可以嗎?”

持盈被七娘這麽稱呼,面上微怔隨即悵然若失笑了。

是啊,她沒有了公主封號,不喊她真人,又該喊什麽呢?總歸不可能是阿娘。

其餘人被留在了丹房殿外等候,只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殿中。

七娘意不在丹房,寒暄幾句之後,主動出擊:“真人打算為陛下煉制什麽樣的丹藥?”

持盈笑答:“自然是聖人所求的。”

“那要是他所求的,卻於他有害,於國有害呢?”

“此話何意?”持盈禁不住蹙眉,心中祈禱著七娘千萬不要走上她父親的老路。

七娘行得端走得正,將陛下以黑/火/藥技法為藥引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持盈。末了,還大發慈悲描述了一番黑/火/藥炸山開路、爆破開礦的偉大場面。

持盈心驚。

她還奇怪,陛下此番為何要特意囑咐不在意傷亡,原來是拿她這道觀當了炸/藥廠!

此時此刻,就連這個親生妹妹都覺出,天子當真是越發荒唐了。

看持盈有所動搖,七娘連忙再進一步。她從隨身的藥囊中掏出一枚藥丸遞去:“此物名叫聖僧丹,服用能叫陛下精神頭漸好,身體好了,才能一心撲在朝務上,不再假以他人之手。”

這藥丸是出嶺南之前,她與寧十四通信得來的。

那時候,她信中問寧斐,要如何用毒對付一個色鬼老頭,還不能叫他輕易死了。

或許是問題問的太詭怪了些,寧十四竟然晝夜兼程親自趕到了潮州,見她一切都好,才無奈笑著遞上丹丸與一紙配方。

這聖僧丹表面上看,似乎是一種增益的補藥,但若是嗜酒之人多次服用,便會在房/事上疲軟不/舉,即便真有那興致,也不過維持一彈指間。

一彈指夠幹什麽呢,不如當個清心寡欲的和尚。

因而,才有了“聖僧丹”這麽個名字。

持盈終究是李唐皇室的人。她細細打量著七娘,只覺得越發像那人了:“你是出於什麽目的,才來獻藥?”

七娘輕笑:“你們總是把事情想的太過覆雜。我確實無意權勢地位,天子廟堂,只不過,單純地想要大唐更好罷了。”

持盈半晌不語,再開口時,下意識就為李隆基考量起來:“你只說了益處,卻不打算告訴我壞處嗎?凡丹藥都有反噬,否則,你在長安自行進獻聖人便是了。”

七娘垂眸,實事求是答:“確實有一樁不算壞處的壞處。陛下久服之後,便不會沈溺於美色了。”

她只是用了說話的藝術,卻沒有說謊。

於是沈心靜氣繼續道:“陛下從壽王、穎王與皇太子之間搶了個楊氏小娘子藏在大明宮內,想必持盈真人有所耳聞。有聖僧丹在,總能叫宮中桃花少雕零幾朵,算得上功德一件啊。”

持盈已經被說服了,終於再沒忍住:“七娘,你為何這般生分的喚我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七娘淺笑:“以前陛下喚您玄玄,後來也不知阿耶喚您什麽名字,我今日再喚一聲阿娘,難道就能叫您義無反顧站在我身後嗎?”

持盈伸出的手懸在半空。

自是不能的。她終究是李唐公主出身,若有何事,應當以皇室為先才是……

可她欠這孩子的。

看著七娘遠去,持盈只默默收攏了掌心的藥囊。她只能拼盡全力,為她從中周旋了。

從王屋山下來已是日落。

七娘坐在車內,看著窗外落日歸入山林之中,不由出了神。

阿尋駕馬,忽而出聲問:“都說陛下與真人一道長大,情義至深。我原以為他們之間定是一心,插不進去分毫的。沒想到……真人竟願意嘗試。”

七娘撩起簾子,嘆了口氣。

事實上,她也沒想到對方會答應的這般幹脆。想了半晌,她只尋到一個理由。

“因為這是一日殺三子的帝王,早已不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兄長。”七娘自嘲笑了笑,“親人之間離了心,才是最大的可乘之機。”

*

王屋山的事情辦完,賀知章身體也恢覆的差不多了。

一老一少合計之下,打算從汴河口改走水路,進程便能快上許多。他們一路順著運河東渡,到了江南東道,正碰上遇赦徘徊的王昌齡。

王昌齡正與友人相會。

那人一桿銀槍背負身後,名叫高適,與王昌齡同年進士出身,關系極好。因為仕途不順,此番剛從北邊一路游歷而來。

七娘看著高適耍槍的威風勁兒,眼睛登時亮了,二話不說就忽悠著王昌齡和高適一道去家裏做客。

等高適上了船,才知道七娘家住嶺南潮州。

這是一條賊船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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